【现欧】如何摆脱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知乎体)

HoriQ:

Heimdallr


谢邀。


不算特别成功的例子吧,至今还是有残留的影响,仅提供一个思路。因为看到其它答案几乎都是依靠自己摆脱的,自愧不如的同时又有点庆幸。


我的依靠是我爱人。并非有意炫耀,不过我始终认为他于我而言是一份命运的馈赠。


受到原生家庭影响的人很多,但也并非全部,深浅都是存在的。我自己受到的影响比较严重,主要是相当麻烦他人——我有严重的洁癖。


很难形容洁癖为我生活造成的影响。因为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患上那样的病症,洁癖所必须的频繁清洁并非会让我感到愉快。很多时候我只是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无比肮脏,其中包括我自己,或者说很多时候我只是在逃避自己的肮脏,才连累周遭的事物。否认自己显然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但我的确是认为自己糟糕透顶的。


从小父母就为我列好了每一件要完成的事。从我开始识字起我家就有了规整的表格,明确划分好了一天的每个时间段我需要完成的项目。完成是必须,未完成便是辜负他们的期待,相对应的惩罚措施在此按下不表。我不对父母的行为做出评价。只是他们的一天天重复里我逐渐认为如果未能达成目标就是错误的,而我理应正确。


也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但考虑到父母的确是出于为我好,我能做得就只有接受,哪怕我变得越来越难以接受失误。


大概幼儿园的时候吧,有一次我打翻了我的饭碗。至今我仍然记得父母交替着说着“怎么连碗都端不好”和“这孩子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并将这件事带进了我未来许多年的饭桌话题里。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梦见那次打翻的饭撒在我的身上,而我感觉异常恶心,甚至从梦里惊醒过来。接着我就开始有了洁癖。


每当我犯错的时候,我都觉得身上的一切都像那碗饭一样撒在我身上。


高中升学压力变大的时候病症严重了。有一次成绩特别不理想,母亲晚饭吃到一半走进卫生间哭起来。父亲喝令我去洗碗,我洗完碗总觉得手不干净,就一遍又一遍地搓洗手液再冲水,之后又觉得沾了母亲剩饭的水池也不干净,于是把水池擦洗了一遍。再是水滑落的柜子,我踩过的地板,最后回归自己的双手。


我觉得自己有病。但不清洁干净我又恶心。


我爱人是我在大学认识的。我很幸运,所在的寝室室友会尽可能地容忍我的讲究。但我爱人是特别的。


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些误区。似乎看见有回答说来自原生家庭的痛苦是不需要得到安慰的,因为各自的家庭环境不同互相难以理解。但我认为理解是必需的。


我认为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之所以难以消除,是因为长久养成的习惯难以摆脱,所以一个可以给予帮助的人的存在是非常必须的,前提是他明白你需要怎样的帮助。


我爱人非常清楚我需要什么。对我来说他是奇迹。他那时自身也处于对父母管控的迷茫中,但他似乎只凭直觉就能明白我的心思。


说来有趣,他和我一开始甚至是不打不相识的。因为我看不过去他的自甘堕落(导致的不做清洁),看不过他懒得很不愿意下床打扫,打扰过几次他打游戏,一次逼得很了他跑来拽我的领口,不小心打翻了我的午饭。


那一刻我觉得上天太残忍了,我恨不得把自己丢进高锰酸钾里。而他跟在我后面看着我一点点处理,忽然说我脸色很难看要我先去休息一下,还说剩下的他会收拾干净的。我也的确受不了继续面对残局,想着至少缓缓吧。


他真的收拾干净了。


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好了不少,熟悉后有一天他向我道了歉,他告诉我他的社交障碍很严重,并且和他的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互相影响着。


再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父母同样是在压迫着他成长。照理来说社交恐惧需要鼓励和心理暗示,但他小时候每每说话有一句不够恰当便会被念叨许久,长了几岁愈发觉得自己开口都是错的,连人都不想见了。


像是互帮小组一样吧,我和他成了朋友。我带他去交际,给他示范清楚日常生活应该如何行动。他会陪我去医院做心理辅导。


心理辅导的事我父母至今仍然不知道。曾经我旁敲侧击向母亲提起抑郁症的报道,母亲语气温和地说我看这些减压也行,可不能学这些心理疾病患者,胡乱折腾几年就要被社会抛弃了。


于是我再也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


以及我逐渐喜欢上了我爱人。


爱情让我开始努力压制我的洁癖,说实话我怕总有一天会令他厌烦。但另一方面我的心里愈发觉得自己肮脏污浊。


那段时间我读过一些情诗,普希金的《我曾经爱过你》太过心酸,这里提首茨维塔耶娃的《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茨维塔耶娃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
古老时钟敲出的
微弱响声
像时间轻轻滴落。
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
笛声,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在房间中央,一个磁砖砌成的炉子,
每一块磁砖上画著一幅画:
一颗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而自我们唯一的窗户张望,
雪,雪,雪。
你会躺成我喜欢的姿势:慵懒,
淡然,冷漠。
一两回点燃火柴的
刺耳声。
你香烟的火苗由旺转弱,
烟的末梢颤抖著,颤抖著
短小灰白的烟蒂——连灰烬
你都懒得弹落——
香烟遂飞舞进火中。


这就是我对他的憧憬了。我希望我们都能好起来,都能拥有这样平静安稳的生活,不存在任何神经质。那样正如诗中提及,他爱不爱我,我也不在意了。


当然后来的故事也并不是爱情拯救一切的童话故事。我的所有压抑在不安面前脆的像纸。甚至让在我爱人的帮助下逐渐好转的病情再次往复了。


严重的时候我甚至无法接受我爱人的直接靠近。我分不清究竟是因为我认为他脏还是在嫌自己脏。只是他小心翼翼迁就我的时候,我觉得人生真的长的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大学四年,他始终不知道我的感情。也许是我们在原生家庭里感受到的爱太少了,我在辗转痛苦里领悟到爱情,他却挣扎在自我抗争里显得迟钝。


爱人他是个看上去非常孩子气的人,时常打乱整个气氛。但同时他内敛又敏感。我旁观他的抗争也替他难过。


他与我不同。我的压力全部压缩在我的神经质上,而他选择走向父母的对立面,试图逼迫父母解答他的疑问——父母的爱究竟是给予了他们的孩子这一身份还是他们的孩子这个人?


可惜他始终没有得到解答。


很多时候我们都清楚,是因为太过于执着才会让我们无法从噩梦里醒来。


毕业旅行我被他拐跑了。我们俩在国内转悠了很久,远的近的,各种各样的城市,有晚上七点便看不见路人的小城,也有凌晨两点依然热热闹闹的街道。我们在华山的那天恰巧下雨,下山的时候我们融进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不安地想拽住我,不小心握住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想抽回手,但他真的非常不安。我知道我是希望这个动作维持下去的,因为我恍惚间看到了他的手变成了童年的那碗饭,严实地裹住了我的手。我反握住他的手,觉得很恶心,可依然不想松手。


等到人群散去,我忽然觉得仿佛自己曾经的一层罩子也散去了。


他的手不温暖也不柔软,捏得我有些手疼,但与那碗潮热黏腻的米饭截然不同。


他当时回过神后特别讶异我没有挣开,但终究没有追问什么。


只是后来的旅途里他断断续续会与我产生肢体接触。从登山时的拉扯到牵着手走过开封的古街。我也在适度地放手让他完成日需的交流,有时候要他去付款,有时候让他找路人帮我们合影。


这样说起来又像是互助之旅了。


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进城的晚,住了一家条件不太好的宾馆。夜里空调不制冷还滴水,我准备去找前台处理,他自告奋勇地自己去了。后来我们换了间房,关上门他突然紧紧抱住我,我才察觉到他全身都在抖。


他哆哆嗦嗦地说他做到了,他认真组织了一路的语言,鼓起勇气直视着陌生人的眼睛,颤抖又坚定地阐述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死死抠着我背后的衣料,我甚至觉得他快要哭出来了。


他终于告诉我他害怕,他害怕他人的目光,他害怕自己什么都不懂,他害怕自己表现得太过怪异,他害怕不敢面对这些的自己。


我盯着他,我的皮肤上有来自他的触感。我又一次觉得自己身上覆满了热饭,也许我本该离他远些,可我那时忽然觉得也在害怕。我想像他一样,可以在害怕的时候勇敢抱住一个人。于是我慢慢地抬手环住他。


他颤抖了很久,久到我逐渐又一次能看清他。看清他手死死攥住的依恋感,看清他衣物下被空调带走温度的凉意,看清他的拥抱本身就是在拯救两个人。


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阻塞喉咙的作呕感无法阻止心跳加速到仿佛开口就能吐出我的心声。我一度想告诉他我爱他,我非常爱他,他是我奇迹,像我噩梦尽头一跃而下的悬崖。


旅途的终点是沿海城市。我不喜欢海,天阴的时候灰到发绿,前端的白沫看上去也不怎么干净。可是他似乎玩得很开心,脱了鞋卷起裤脚踩在浪里回头看我。


我真的很讨厌沙滩与海浪,脏。但是他在我前方,我想和他站在一起。


他也在等我。


我不知道旁边的其他人是怎么看我们俩的,也许觉得像两个傻子吧。他微笑着朝我张开双臂,我抬脚又退缩。


他在等我。


我迈出一步,海浪涌过来我便又退一步。


他在等我。


我再次迈步,接着脱下鞋子站在灰突突的沙砾里。


他在等我。


他在等我。


他在等我。


拥抱他的那一刻,我心里的那碗米饭终于朦胧起来。我难以避免地感到脏,但我开始觉得偶尔脏一点也没有关系。


然后我们俩像一对傻子似的手拉手站在海边。他对我说:“我们都放过自己吧。”


我“嗯”了一声。


他有些紧张地瞟了我一眼,又说:“作为庆祝我们打个啵儿呗!”


我想了想说我还是希望他可以先漱口。他“噫”了一声,猛地凑过来嘬了口我的脸,嬉皮笑脸说:“穷讲究。”


现在他是我的爱人。我们会牵手,会拥抱,会接吻。


虽然我还是希望他亲我前可以先漱个口。


一路说下来好像还是爱能战胜一切的童话故事。但总结下来,我觉得摆脱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归根结底还是需要自己放过自己,这样的过程缓慢且艰辛,爱只是一份催化剂。


我很幸运得到了我的催化剂。


————————end——————————


一篇昨晚到刚刚的小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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