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九】长夜

是二慢呀:

标题其实和文章没多大关系,写了一些自己很喜欢的老梗,希望大家也喜欢    


这篇比前两篇长一点,而且总感觉有点烂尾......


♦ 主云九,微棠亭
♦ 架空灵异,瞎编乱造
♦ 私设如山,拒绝考证


「壹」
    
        穿着水红色裙子的朝暮推开门才踏进房间,就听到屏风后有声音传过来,摇摇头,轻手轻脚地朝里屋走去。
    “公主,这样真的好看吗?”同样穿着水红色裙子的朝夕坐在梳妆台前,偏头觑着铜镜里的自己,左边嘴角的红点分外明显,“感觉好奇怪啊。”
    “怎么会奇怪呢,我看仕女图上都是这样的!”站在旁边俯身给她上妆的阿九将她的脸转过来,用小拇指沾着大红色的胭脂在她右边的嘴角也点了一点,刚好对称,“书上说这叫靥钿,可以让人看起来更加秀美。”
    “来,你看看怎么样。”说着直起身子,让她去照照镜子,“朝暮你也过来替她看看,好不好看。”
    朝暮走到跟前,俯身去看朝夕的脸,白净清秀的小脸上多出来了两个小红点,显得皮肤更白了不少,眉毛被画得又短又粗,看起来有些丑,活像用毛笔按上去的。
    “挺适合朝夕的。”忍住笑,朝暮回道。
    “公主……”朝夕抬起头,哭丧着脸,“我以后再也不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玩了,要偷跑都带着您一起。”
    阿九看着她,若有所思,缓缓点头应了一下,眼神狡黠,“然后?”
    “然后我可以擦掉了吗?”她也看过仕女图,可现在早不流行这样的妆容,画在自己脸上朝夕只觉得特别奇怪。
    看她委委屈屈的模样,阿九俯身用双手捧着她的脸揉了揉,瞪着一双杏眼看她,“你偷跑出去就算,居然不给我带吃的!知不知道错了?”
    “奴婢知错了。”朝夕可怜巴巴的望着阿九,“下次一定给公主带吃的回来。”
    “公主,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在阿九身边伺候的就朝暮和朝夕两人,朝夕性子活泼,阿九就经常这样同她闹着玩,每次都得朝暮出来圆场。
    “啊?”松开手,偏头望向窗外,月已中天,“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亥时了。”
    “都亥时了!”听见朝暮的话,原本还不慌不忙的阿九忽然有些着急,“我得洗漱休息了。”
    朝夕赶忙跑去端洗漱用的热水,今天公主一直同自己闹着玩,都没来得及注意时辰。
    在朝夕伺候阿九洗漱时,朝暮在一旁收拾房间,当看到书桌上已经画了大半的人物丹青图时停了下来细细打量,她总觉得最近公主画人物越来越好看了。
    “公主,最近怎么不见您叫奴婢去画师那里拿人物图的册子?”
    已经洗漱好站在窗边的阿九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噙笑,星河倒映进她的异瞳里,“往后都不用了。”
    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朝暮也没多问。她同朝夕伺候阿九多年,知道她睡前喜欢在窗户旁站一会,所以收拾完就带着朝夕退了出去。
    阿九的宫殿远离内宫,在偏僻的一隅,背靠山岭,面朝正殿。同时她没住在殿内的房间,而是住在宫殿庭院的高塔之上,高塔有五层,她的房间在顶层。
    就她现在站的位置,一推开窗户就能俯视半个皇宫,有时候她会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个好位置,可以看见不少东西,虽都千篇一律,可有时候也有惊喜。她又想到了前段时日,自己站在此处,那人在不经意间就闯进了自己的眼底。
    那晚同今晚一样的好天气,朗月稀星,有人踏月而来。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段云,他踩着月光从一个房顶越到另外一个房顶,一步步朝高塔而来。她看着他的身影愣在了原地,等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提着裙摆跑下了高塔,在庭院里寻了良久,一抬头发现他逆着月光站在高塔的顶端,负手而立,低着头看她。
    她不知道他是谁,甚至不能看清他的模样,却想要去亲近他,她在这里生活得太久太长,这身影给她波澜不惊的生活卷起了涟漪。


    段云的出现打断了阿九的回忆,他推门的声音极轻,可在静谧的夜里还是能听出声响。阿九回过头朝门口看去,刚好撞进段云温润的眸子里,她能看见他眼眸里的自己带着明显的笑意。
    “段大哥,你来啦。”语气雀跃,说话时已跨到他跟前,“可有带什么东西?”
    眼神期待,在他跟前背着手俯身往后探,想去看看他有没有把什么东西藏在身后,发现他确实什么都没带以后眼底有些失望。
    她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期待与失望都如此显而易见,段云有些失笑,“我没带东西阿九就不想我来看你?”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很久没吃糖葫芦了。”走到圆形梨木桌旁坐下,阿九用手撑着自己的双颊,“今天朝夕偷偷跑出去也没给我带!”
    “皇宫门禁森严,她如何出得去?”同她一起坐下,他来这里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屋内的每一件物品都相当熟悉,他也丝毫不拘谨。
    他的问题让阿九眼睛发亮,收起手坐直身子,“你能来去自如,她也自有法子。”
    “御膳房负责出宫采购的总管是她同乡,她有时候会跟着他悄悄跑出去。”语调上扬,带着些得意,好似朝夕给自己争了什么光,“我平日里看的话本都是她给我带回来的。”
    “难怪你看过如此多的话本。”
    “看过再多,那也是别人的故事。”
    阿九说到这句话时,语气里掩也掩不住的落寞,像极她说自己天生渺一目时的语气,眼神里的光也暗了下来。或许是不想被段云看到自己黯淡的模样,她起身走到了窗边,昂首望着天上的月亮。
    她这种失落的语气总是让段云心里一扎,好似被人拿钝刀刺啦的割了一道,没有见血的伤口,不疼却无比的难受。目光随着她的动作流转,最后锁在她的背影上,思索了一下才开口。
    “那阿九想出宫去看看吗?”带着试探,段云起身走到她身后。
    “可以出去吗?”回过身来,微微仰着头,眼神渴望的看着他,“若是有机会肯定是想出去的。”
    垂首看了看阿九,段云将目光移到窗外,右手成拳,食指微微曲起抵着自己颌唇沟的位置。两人认识虽只有半月余,阿九却知道这是他惯有的动作,每当他思索问题时便会如此。
    “现在我就带你去。”
    “现在?”
    收回目光,在阿九还未反应过来时一下将她打横抱起往屋外走去。阿九下意识的搂紧他的脖子,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让她心开始躁动,此时好像除开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其他。
    段云抱着她轻轻一跃就出了高塔,在他几次借力后就出了她宫殿的庭院。开始时阿九还有些害怕,除开了段云她没了任何依靠,她只敢埋首在他怀里,感觉到有风从她耳旁经过。
    “别怕。”
    段云安抚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阿九犹豫了一下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抬眼就发现自己平日只能远远看着的皇宫正殿已在眼前,她回首越过段云的肩头,发现高塔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隐在了黑夜里。
    很快段云就带着她出了皇宫,建筑风格的变换让阿九欣喜,因着是晚上阿九并不能看得多清楚,可是这样接触已经比她从书上看到的真实了很多。
    此时已经很晚,街上早就没了行人,商家居民都已经闭门歇息,段云随便找了条街道就将她放了下来。
    “走走如何?”
    站稳以后阿九的目光四处打量,往前跑了几步确信自己出了皇宫,欢喜的回身看着段云,“可以!我们到处看看。”
    因为街上基本上没了人,四周偶尔除开几声狗叫根本没有什么其他声响,可这也掩盖不了阿九浓浓的兴趣,她每往前踏一步,雀跃的心情就又浓烈一分。
    “原来街道就是这样。”她转身看着身后的段云,一边背着手后退一边同他说话,“是不是白天还会有人摆小摊卖各种东西,朝夕说那些小东西都五颜六色的,特别好看,上次她给我带了一个糖人儿,捏得惟妙惟肖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她欢喜的心情感染了段云,让他也平白生起了一些莫名的喜悦,“还有糖画。”
    “那是什么?”她没见过糖画,便停了下来,不解的询问。
    “嗯……”思考了一下,段云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将砂糖炒化以后画成各式各样的图画。”
    “可以吃吗?”此时段云已经走到她跟前,听到她三句不离吃的,笑了出来。
    “可以。”说着伸手就去揉了揉她的头发,“阿九怎么这么贪吃。”
    “能吃是福。”不理会他话里的揶揄,只是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他笑起来格外的温柔,阿九觉得自己要溺在他的眼波里了。
    段云发现她的眼睛真是好看,望着自己时眼里好像装着星辰大海。第一次见她,自己就被她这双异瞳所吸引。那晚也是同今夜一样的好天气,她笼着一身月光站在自己跟前,一双清澈的杏眼肆无忌惮地望着自己,眼里的惊喜与憧憬像是要将他点燃一般。
    好像那晚的相逢是注定一般,从那以后他每晚都会出现在她的高塔,同她谈天说地,与她讲讲自己见过的风景百态。她的问题很多,大到山川河流,小到吃喝玩乐,好似这世间的一切都让她心向往之。有时候也是她同自己讲她在话本里看过的故事,有死了以后被心上人救活的小姐,有夜半同人私奔的姑娘,也有心地善良的老人,她用一个个美好又动人的故事将自己填满,好似这样她那些平淡无奇的时光也跟着变得多姿多彩。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将这条街道走了大半,段云抬眼望了一眼月亮,估摸着已经子时,便决定带阿九回去。
    “公主,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诶?”他的话让阿九一愣,“这么快?”
    大晚上根本没景致与热闹可言,可阿九还是不太想回去,高塔里太安静,那种安静与此时街道的安静是不同的。她总觉得自己在高塔里过的时间是静止的,无论做什么事,回过头发现自己还是被困在原地,所有的时日都变得无足轻重。
    段云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舍的表情太明显,她总是如此,喜怒哀乐全部放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望穿。
    “公主不必如此,往后再带你出来。”说完不容拒绝就将她从新抱了起来,一跃就跳上了房顶。
    “那可以白天吗?白天才热闹。”问完阿九也觉得有些不太好,晚上他可以借着自己的功夫来去自如,白天又怎么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白天好像不太行,还是晚上吧,晚上比较方便。”
    被她的自问自答逗笑,阿九窝在他怀里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笑时胸腔的震动,便抬起头去看他。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的侧脸,眉梢、眼角、鼻翼、脸颊、嘴角,每一处都离自己那么近,如此近的距离让阿九脸颊发烫。
    好像感受到了阿九的注视,段云低下头刚好对上她的眼神,她赶忙偏开头躲避自己目光的模样让段云察觉出她想掩藏的情绪,深深看了她一眼抬起了头。
    “下次。”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说出口时带着不易察觉的认真,“下次带你去看灯会。”
    类似承诺的话让阿九心里一喜,她不由得又抬起头去看他,发现他又同之前一样看着前方,脚底依旧快步移动,阿九收紧了搂着他脖颈的手,低低地应了一声。虽然只是简单的回应,却带着她从未有过的情绪,这种情绪不可名状,似欣喜似羞怯又似满足。
    
    
「贰」
    
    立秋以后北方已经带上了寒意,早晚温差让人不太好适应。
        朝暮轻声推门进来,发现阿九还未起床,便走到一边将房间的窗户都推开,好让闭塞了一晚的房间好好透气。
    “公主,该起来了。”将床尾这头的帷幔撩起来挂在挂钩上,她总觉得近来公主起得一日比一日晚。
    “嗯……”带着浓浓的鼻音,阿九应了一声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就没了动静。
    朝暮伺候阿九多年,听她回应自己时有些不太对劲,撩开床头的帷幔俯身去看她,发现她一张小脸通红,赶忙将手贴在她的额头发现温度不低。
    “公主你怎么染上风寒了?昨晚不还好好的吗?”
    说着就替她盖好被子,唤来朝夕照顾阿九,自己跑去请御医。御医来确诊以后替阿九开了驱风寒的药,嘱咐了两人好好照顾便提着药箱离开了。
    在两人的伺候下,阿九喝了药继续昏昏沉沉的睡着。她并没有觉得有多难受,只是不想醒过来,她好像梦见了自己小时候,那个时候还没人给她批过命格,也没有人说她是不详的公主。
    她好像看见了那个替她算命格的术士,那人同父皇说她的异瞳不是疾病,而是因为她天生带着煞气,是不详,若不将她的煞气困住将来会给国家带来不幸。那时她还小,并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直到她被关进了这华丽的宫殿,住进了这高塔之中,她才知道自己的命运被这样一句话轻易的改写了。
    她不是不恨,可是后来一日日长大,她发现自己生活在这里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她被困于高塔,其他人被困于皇宫,他们的区别只是活动范围不同罢了。想通了这一点的阿九开始向往更遥远的地方,她想踏出高塔,想离开皇宫,她羡慕着可以南飞的鸟儿,羡慕着可以自由生活的每一个人。
    所以她看向段云时眼里总是带着憧憬与钦羡,她羡慕他的来去自如,喜欢他的潇洒不羁,他可以去往自己到不了的地方,他可以不被束缚。这样的人出现在她生命里,让她生起了更大的渴望,这种渴望强烈得不容忽视。
    
    阿九睡了很久,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见她醒过来,在一旁照顾的朝夕赶忙起身将她扶起来坐着。
    因为吃了药,体温降了下来,脸色不似早上的通红,反而有些泛白,黑发散开披在身后让她看起来有些柔弱。朝夕去桌边倒了杯水递给她。
    “公主,先喝点水。”看着阿九将一杯水都喝了下去她才微微放心,“公主您想吃点什么吗?”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望向窗外,看天色好像并不是早上,她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又好像没有。
    “已经申时了。”将被子放回桌上,“早上朝暮来叫您时发现您染了风寒,吃了药您就一直睡到现在。”
    “难怪我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是有些饿,“你们随便给我弄点什么吃吧。”
    朝夕领了命退了出去,阿九起身随便拿了件外衣替自己套上。她想着自己刚刚的那个梦,其实也不算是梦,这原本就是发生在她八岁时的事。
    她生而渺一目,就医无数却毫无起色,直到有一天宫里来了一位术士。那术士替她算了命格,说她这眼能视常人不能视之物,同时还说她命里带有煞气,于国家不利,听到此话她父皇大发雷霆,将术士驱逐出了皇宫。贵妃为了扳倒她的母妃,多次嫁祸在她身上,几次三番下来关于她不详的事就在宫里传开了来。她父皇忆起了术士的话,在旁人的进言下将她关进了这里,下令她不得随意出入。
    她初被关进来时母妃和皇兄经常来看她,后来母妃离世,皇兄一心想谋取皇位,几乎没人来看她,这宫里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在这一隅有一位被囚禁的公主。后来父皇驾崩,皇兄如愿登上帝位,他没有下旨让她离开这里,却不似父皇当初那般完全囚禁自己,对于她不时跑去其他宫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已经很少想起这些事了,可能近来因为认识了段云,让她不由得重新思考自己的处境,便不时回忆起以前的事。
    
    或许因为染上了风寒,她吃了东西没多久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段云来时她还未醒过来,房里也不似平日明亮,只点了一盏琉璃宫灯,橘黄色的火光透过琉璃外壳照出来,将整个房间都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
    他走到床头发现阿九正在睡觉,脸色有些苍白,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可能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阿九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便看见他的手还放在自己额头。
    “段大哥……”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带着笑意同往常一样开口,“你来了。”
    “染上了风寒?”将手收回,坐在床沿看她,眉头微微蹙,“昨晚应该替你披件披风挡风的。”
    “我没事,段大哥不用放在心上。”听出他的内疚,阿九赶忙坐了起来,“你可是答应了还要带我出去的!”
    她那副急着解释,怕他反悔的模样煞是可爱,段云忍不住摇了摇头,“要上元节的灯会才好看,现在才刚入秋,想看也得等明年初,阿九不用急。”
    见他并没有反悔的意思,阿九才放下了心,“没事,明年便明年,我有时间等。”她没有什么东西,唯有大把的时光。
    她说她有时间可以等,这话让段云心里微微动了动,随即移开了目光,刚好扫到了书桌上摊开的画纸,“阿九还未画完?我看已经在那里摆放了好几日了。”
    跟随他将视线移过去,“我已经在脑子里画完了。”
    她的话让段云莞尔,伸手揉了揉她舒展开来的头发,“别为自己的懒找借口。”
    任由他揉着自己的头发,阿九没由来的突然想同他讲自己学画画的事。
    “段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学画画吗?”段云停下手看她,阿九好像也不是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着,“我及笄那年,想着自己应该也要定亲事了,虽然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却也知道嫁人了就不用呆在这里了,那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讲到这里时语气平淡,眼眸里染上了一层雾气,并不像平日里那样生动带着灵气。
    “我很期待自己会嫁给什么样的人,最好是我喜欢的模样,所以我让朝暮去宫里的画师那儿拿了画有世家公子的画册来。”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表情又变得生动眼神精亮,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你猜我用画册干了什么?”
    她问出这句话时是看着段云的,表情带着些小聪明得逞的自得。
    “公主在其中挑中了自己的驸马?”
    阿九摇了摇头,“我同朝暮他们两将画上那些世家公子五官好看的部分都撕了下来,想拼出一个我喜欢的模样。”
    听见她这么说,段云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才及笄的小丫头在桌前蹙眉拼图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可是不管怎么拼我都觉得不对,后来我就叫来了画师亲自教我绘画,我一日一日的练习,后来终于能画出各样的风景和人物,却还是画不出我心里想的那个人。”她停了下来,眼底的水雾又弥漫开来,“后来我才知道,我想要不只是一副好看的画像。”
    段云知道这种神情是什么意思,但他实在不想将其称为悲伤,这个字眼并不适合阿九,“后来呢,可有定亲?”
    “我已经十八了,没有人来同我皇兄提过亲,没有人敢娶我这个不详的公主。”她说到这话时很平淡,没有一丝怨怼的情绪,抬眼看他时还带着笑,“还好没定亲嫁人,不然就不会遇见段大哥了。”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段云愣了愣,心底有一块地方变得柔软,这份柔软蔓延开来,一寸寸地逼着他陷落。
    “公主对我这么坦诚,就不怕我是什么坏人?”他在陷落前回过了神,狠狠的掐断了那些如藤蔓般生长的情绪。
    “你不是。”他的问题让阿九痴痴地笑了起来,这已不是他第一次问这样的问题。
    “我除开自己一无所有,若你真是坏人,又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我的命吗?你拿去也没什么用吧。”
    “公主看过这么多话本子,难道里面就没讲过有鬼怪可以通过吸食人的精血来让自己变得更强?”段云挑眉看她,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看过。”阿九想了想还替他补充道,“他们还最喜欢没有婚嫁过的姑娘,像我这样。”
    “对,特别是像阿九这样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我们这些做鬼的最喜欢。”说着还凑到了阿九面前闻了闻,眼里闪动着危险的光,“活人的味道。”
    他的接近和动作惹得阿九笑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也带上了些红晕,“书上还说,鬼魂是摸不到触不着的。”
    说完就抬起手抚上了段云近来咫尺的脸颊,他没料到阿九会如此,一时愣在了那里,“可是我可以摸到你。”
    她语气轻缓,目光温柔,贴在段云脸上的手没有其他动作。
    “所以你不是。”
    说话时阿九一直看着段云的眼睛,手心贴在他的脸颊,并没有什么意图,只是想证明自己可以触碰到他。段云有些怔住,他原本是想岔开话题,不让自己被不明的情绪围绕,却没想到反倒让自己陷入得更深。阿九的手心温热柔软,他能清晰感受到她的温度从自己脸部的皮肤一点点向四周渗透,细致绵密。这种温热的感觉像是一张网,丝丝绕绕的将他缠绕起来,越是想挣脱越是将他裹得严密。
    阿九并未察觉出段云心里的千回百转,只是发现他的眼眸不似平日那般波澜不惊,好像掺杂进了一些她不了解的情绪。最后还是段云的理智飞速的回转,让他从这情绪里抽身出来,他直起身子离开阿九的手心,吸一口气压下自己那些蠢动的想法。
    “公主既然身体抱恙,还是早些休息为好。”他说这话时又变回了那温润儒雅的模样,眉眼如常。
    阿九突然觉得刚刚自己看见的那个段云同现在面前的人不太一样,可具体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也说不上来。这样的想法让她觉得困惑,却无从得到答案,只能随着段云的动作躺回床上。
    “好好休息。”替她掖了掖被角,将床头的帷帐放了下来,“明天再来看你。”
    “好。”既然现在无从得到答案,那总有一天可以得到的,“明天见。”
    段云点了点头,放下床尾的帷帐以后退出了房间。他的动作极轻,像是不忍打扰到阿九,悄无声息的就离开,如同他来时一般。
    
    
「叁」


    时光来又去,转眼就到了年末。年前下了几场雪,宫里一片白茫茫,趁着下雪阿九同朝暮两人在庭院里堆了几个雪人,每日没事时就去看看。
    除夕那日有暖阳,阿九让人在亭子里摆了茶点晒太阳,惬意又舒适。
    她同段云已认识快四个月,若不出意外段云每晚都会来同她聊聊天,有时还会带她出宫走走。他带她去过宫殿背靠着的后山,在山顶放眼望去,京城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他也带她去看过同宫内护城河相连的河道,原本以为可以随着水流离开京城的花灯都聚集在了那里。他也带着她潜入了做糖葫芦卖的人家,两人偷偷摸摸做了一堆糖葫芦以后留下一锭银子就跑了出来。
    这段时间他带着他做了很多事,每件都是她未曾经历过的,这让她让她心生愉悦。阿九发觉让自己愉快的不仅是因为这些事给她原本平淡无奇的生活带来了色彩,更是因为做每一件事时他都陪在自己身旁。想到此,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朝暮来到亭子时就看见阿九撑着脸傻笑的模样,也忍不住高兴了起来。
    “今日除夕,公主心情也特别好。”
    阿九收回手,站起来俯身看了看桌上的糕点,“我难道不是每日心情都很好吗?”
    “不不不,以前公主就算有什么高兴的事也不像最近这样。”端着水果过来的朝夕自然的接过话,“这几个月公主好像特别高兴,从前都不这样的。”
    两人都如此说,阿九知道果然是自己的情绪太明显了。她同段云往来这么久,朝暮与朝夕日日伺候在她身旁也不曾察觉,果然这是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这种认知让阿九雀跃,好像他们相处的每一寸时光都是珍宝,不被他人窥见,只能由她收藏。


    阿九因着身份,宫里的宴会是不能参加的,但她母妃在世时常同她父王哭诉自己女儿可怜不易,皇上便允她参加除夕晚上的宫宴。
    这是阿九唯一需要郑重的节日,往年她都很期待今晚的宫宴,因为她可以看到不少的节目。今年因着段云答应要带她去放孔明灯,顿时让她对这宫宴提不起兴趣。
    可朝暮和朝夕不这么想,想着阿九的好心情,以为是因为要参加宫宴,便早早地拿出了礼服替她穿上打扮。阿九模样本就生得极好,一双杏眼带着说不尽的灵气,配上那颗泪痣更是娇俏。平日里阿九的衣服都是她喜爱的粉色,今日穿的红色礼服衬着她皮肤更是白皙,华丽的服饰凸显出她与生俱来的气质。
    替她梳妆的朝夕看着她映在铜镜里的模样,心里有些激动,自家的公主怎么可以生得这般好看。她常在宫中走动,也见过不少妃子贵人,心里比较了一下,真是一个都没她家公主漂亮,想到这儿不禁有些得意。
    天刚暗下来,朝暮就叫来了步辇,提醒着阿九该出发去内宫了。她心里估摸着宴会结束的时间,能不能早些回来同段云去放孔明灯,想到后面就决定不管何时结束自己一定要提前找个理由先回来。
    这宫宴除开了各宫妃嫔和皇亲外还宴请了一些重臣,阿九除开认识几位妃嫔外大多数都不认识,她也不愿多去结交。不顾那些人打量自己时的目光,她同自己皇兄寒暄了几句就回了自己位置上。每一年她出现,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各有不同,有人惊艳于她的模样,有人同情她的遭遇,还有人眼里带着不屑。她每次都忽视这些眼光,十年高塔的生活让她活得更自我,知道如何才能让自己更加愉快。
    她看着表演的舞姬,心里估摸着时辰,最后让朝暮去同伺候皇上的内侍总管说了两句就悄悄退了出去。当踏出宫殿,接触到冬夜里的冷风,她那雀跃的心情又开始慢慢苏醒过来,如同破壳而出的嫩芽。
    今晚月色很好,月光铺了一路。回到自己的宫殿她就让朝暮朝夕退了下去,除夕夜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想来她们也是要吃年夜饭的。
    站在庭院里抬首看了看悬在天上的月亮,阿九推开高塔的门往楼上走去。因为过年,朝暮早就将楼梯沿路的宫灯换成了喜庆的红灯笼,当她走上五楼的走廊,越过廊上挂着的灯笼,远远的就看见那头的人影。
    段云在她进入宫门时就发现了她,小小的人影在楼下窜动。他因着从小习武,听力极佳,他听到她踏上木梯时的脚步声,轻快简洁。因为刚刚走了五层楼的楼梯,微微喘着气,脸颊也带上些红晕。
    红色的烛光洒在段云的白袍上,给他镀上一层暖意,阿九就站在那儿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阿九轻声叫了他一句,同之前的每一日一般。
    “段大哥,你来了。”
    
    段云为阿九找个件白色带帽披风替她穿好,随即抱着她跃出高塔,几个借力来到了塔顶。
    阿九在上面站稳后才发现他已经准备好了孔明灯同写字的毛笔,看见塔顶的东西时她双眼发亮,虽然同朝暮她们放过很多次孔明灯,却没有一次让她如此期待。
    “阿九可还满意?”
    “谢谢你。”阿九抬头去看他,话语真诚,眼里的光亮让段云心里微动。
    他走过去蹲下身去打开折起来的孔明灯,阿九也赶忙过去帮忙。这个孔明灯做工精致,用上好的薄宣糊了好几层,摸在手里格外的结实。
    弄好后段云拿起一旁的毛笔递给阿九,示意阿九在上面写点什么。阿九接过毛笔,看了看段云,忽然不知道要写点什么。
    “有好多话想写,但是又不知道写什么了。”她撇了撇嘴,懊恼自己怎么突然一下就变得傻兮兮的,“要不然段大哥你先写?”
    “这是为阿九准备的,阿九来写就好。”他没有接阿九递过来的毛笔,一来他没有女儿家那些寄托心愿的小心思,二来他也怕自己写出什么不能说出口来的话。
    听见他的话,阿九想了良久,绕到另一头,觑着段云。
    “那你可不能偷看。”
    “好,不偷看。”她防备的模样很是可爱,像极了小松鼠偷吃东西时小心的模样。
    阿九敛着眉眼小心的书写,不时抬头确认段云有没有偷看,写好更是不愿挪动脚步,就怕段云过来看见她写了什么。看着自己写下的东西,她有些不好意思,她发现自己虽然同段云在一起时并未有过多少害羞的时刻,可每次想到自己那些小心思还是难免有些害羞。
    段云将底座的油灯点燃,阿九扶着孔明灯看着它慢慢的升高,当灯高过头顶,她伸直了双手握紧它,迟迟不愿意松开。良久才将孔明灯转了个方向,让有字的一面朝向外面才放开。
    看着孔明灯慢慢的升高,阿九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放在唇边,心里默默的许着愿望。段云微低头就能看见身侧的她,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贴在眼睑上,模样认真又虔诚。阿九睁开眼睛时孔明灯已经升到了半空,她就这样看着它慢慢的飘远,最后在空中变成了一团橘色的小点。
    段云不忍打扰她,直到孔明灯看不见才开了口。
    “阿九许的什么愿望?”
    “这个嘛……”抬眼看着与自己并肩站着的人,阿九顿了顿卖起关子,“不可说,说出来就不能实现了。”
    她摆出一副小聪明的模样,惹得段云忍不住想去揉揉她的头发,“既然如此,公主你可千万得守住别不小心说出来了。”
    “只要你别想方设法来套我话,我肯定不会说漏嘴的。”
    她同段云之间差了些年岁,段云又心思缜密,经常聊着聊着就故意将阿九带进坑里,每每等她意识到自己着了他的道时已经晚了。只能睁着一双杏眼去瞪他,恨不得将他那张俊脸看出个窟窿来。
    她的话逗笑了段云,摆摆手,“这次绝对不套公主您的话。”
    话里带上敬语,满满的揶揄。阿九知道他又在同自己开玩笑,咬着唇觑了他一眼,明明是表达不满却让人觉得俏皮可爱。
    他们在塔顶站了很久,直到宫廷里灯火表演的开始。他们本就站在高出,所以感觉烟花炸开时离他们特别的近。
    阿九看了看烟火,再抬头去看段云,发现他正欣赏着不远处的烟火,当烟火在空中炸开时,光亮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的分外好看。她想起刚刚自己在灯上写的话,轻轻咬了咬唇收回了视线,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只愿君心似我心。
        往日渴望自由的心愿有了变动,唯望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也同我怀有同样的心情。


  
    
「肆」


    除夕以后过半月就是上元节,阿九还沉浸在那晚的喜悦里就迎来了她之前一直期盼着的日子。
    段云没有失信,早早就同她讲了当日的打算。阿九晚饭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和朝暮她们说自己要早些休息别来打扰。
    等段云来时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还听话的自己裹上了披风,以防吹了夜风染上风寒。当段云看见她准备好一切等自己的模样时,就知道她到底有多期待今晚的灯会。
    他同往日一般抱着她踏着城墙避开侍卫出了皇宫,最后选择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停了下来,放下她以后段云牵起她的手往另一个的街道走去。
    阿九听到了街市的喧嚣离自己越来越近,当叫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街灯越来越明亮,她的心就跳动得越来越快,期待又紧张。
    当彻底走进街市,她只觉得自己跌进了另外一个国度,眼里炸开的光亮如同摸黑的人第一次见到阳光,她听不清四处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些喧嚣让她此刻更加鲜活,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场景,没有体验过的人生。
    段云已经发现了她的激动,她眼里的光亮太灼热,将她带到一旁,他俯身低声同她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别乱跑。”
    忙忙点头答应,言语间的欢乐完全掩饰不住。等段云离开后她果然听话的没有走开,但眼睛却不得闲的四处打量,街上的行人,身旁小贩卖的小物件,无一不让她感到兴趣。
    段云回来时手里拿着两个面具,阿九看清他手里的面具时非常的欢喜,忙忙拿过来瞧了起来。这面具用油彩画成,颜色鲜艳夺目,阿九特别喜欢。
    “我可以戴一个吗?”
    “本就是拿来给你戴的。”她模样生的好看,再加上那双眼睛实在太惹人注目,段云就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他拿过其中画着美人脸庞的面具小心替阿九戴上,再为自己戴了另外一张面具。
    摸着自己脸上的面具,阿九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小孔去看段云,发现他也带上了面具,便弯着眉眼笑起来。
    “公主可要好好跟着在下,别走丢了才是。”段云牵起她的手,带着她随着人群往前走。
    “好,我好好跟着你,不会丢的。”
    
    上元节的灯会是个大事,不管是商家还是普通人家都格外重视,特别是年轻的男女,更是趁着今晚悄悄相会,四处都洋溢着热闹的氛围。
    各种颜色与形状的的灯笼挂在街道两旁,灯火阑珊,阿九行走时细细的打量,果然花市灯如昼。
    她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段云发现她没有再动,回过头就见她兴致盎然地看着小贩捏糖人,她惊叹于小贩的心灵手巧,对这可爱的糖人心动不已。
    “喜欢便买下来。”段云站在她身旁,发现她眼神在各个糖人之间流转。
    他早猜到阿九会禁不住这些小东西的诱惑,一开始便给了她不少银两。阿九应了一声,兴高采烈地买下了小贩刚捏好的糖人,拿在手里细细的观察。
    
    街上行人很多,段云牵着她时小心的护着她,让她不被拥挤的人流推搡得一边。顺着人流往前走,见前面围着不少人,阿九便生出了想去看看的心思。
    显然段云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带着她走了过去。阿九站在外围踮着脚尖探着头往里看,只见里面挂着各样式的灯笼,灯笼上贴着不同的字条。
    “这是猜灯谜吗?”因为被挡了视线,阿九看得有些吃力。
    “对。”段云的手扶着她,让她不至于摔倒,“阿九要不要去试试?”
    “好啊。”
    说着就找了缝隙往里去钻,全程都没有松开段云的手。好不容易进到里面,找了个位置站稳就去看那些挂着的灯谜。此时刚好有个穿着藏青色袍子的书生在猜,已经猜中了不少,困在了一个比较难的谜面上。
    阿九看着那谜面,想了想同身旁的段云说道,“段大哥,这个我知道。”
    “阿九既然知道,那与我说说。”段云显然也知道谜底是什么,却还是配合的接下了话。
    “是青色的青。”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段云,再将目光放回到灯谜上,“‘清影印谭月满川’,‘清’字倒映进水里,三点水就没有了,就是‘青’了。”
    “阿九很厉害。”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隔绝身旁的其他人,也不忘给予她鼓励,“阿九要不要过去猜一下。”
    书生最终没能猜出谜底,拿了一个普通的圆灯笼走了。阿九犹豫了一会,抬眼看见段云眼神里的鼓励,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那你要等我。”
    见段云点了点头,阿九才朝老板走去。段云站在一旁看着她,见她很快就猜出了好几个字谜。因带着面具的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段云猜想此时她面具下的表情肯定生动异常,嘴角带笑,眼神狡黠,语气里带着猜出谜底的自得。
    段云原本目光都落在阿九身上,可就在阿九挑战最后一个谜语时他感受到了两道不同的目光。这目光没有没有敌意,但是让他生起一些不好的预感。他循着目光望去,见人群那头站着一男一女在接耳交谈什么。女子面容姣好,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将黑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腰间别着两把短匕首,看向段云时目光有些冷硬。一旁穿着橘红色衣服的少年一头红发,左眼角有道浅浅的疤痕,发现段云看过来时不光没有避开视线,还朝着他笑了笑。
    段云同阿九一样戴着面具,常人不能发现他的神情视线,可是对方那了然的笑意让他知道自己已然被发现。他思考了一下,将目光收回来,发现阿九已经猜完了谜底正在挑选自己的战利品。最后她选了一个兔子形状的花灯,脚步轻快的走了回来。
    “这个好看吗?”将花灯提起来在段云面前晃了晃,声音里有难掩的喜悦,“我第一次见到还有兔子形状的花灯。”
    “好看。”说着拉起她未提花灯的那只手,“走吧。”
    “嗯。”
    应了一声,跟上段云。转身时阿九也瞧见了那头的两人,她被女子的打扮吸引,她从未见过打扮得如此英气的女子。忍不住朝对方笑了笑,眉眼弯弯,显然忘记了自己戴着面具对方并不能看见她的表情。
    女子接触到她的目光,朝她点了点头,随即就同身旁的男子说了什么,那人也跟着看了过来,目光带着探究。
    “认识这么久,我居然不知道阿九猜灯谜这么厉害。”发现阿九也看见了那两人,段云随意地问了句话,将阿九的视线引了回来。
    “我每日没事做,就同朝暮朝夕玩些小游戏,不光有灯谜,飞花令我也不错。”她从小玩了不少小游戏,说起来可是经验十足,“行酒令也会,不过我不太会喝酒,都是喝茶。”
    “阿九会这么多东西,原是我小瞧你了。”
    “等什么时候我们来玩。”听见他的话,阿九笑个不停,也忘了同他讲自己看见了个英气的姑娘。
    
    她早些时候就想着出来吃各色的小吃,晚饭时就故意只吃了一点东西,段云也猜到她会如此,一路上带着她去吃了不少的糕点小食。
    两人在外呆了很久,从一条街道走到另一条街道,几乎看遍了所有的摊位,最后还是段云发现时候已晚,才在阿九的不舍中将她带了回去。
    今晚是阿九有生以来过得最多姿多彩的一晚,她往日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机会,就算已经回了自己房间还是有些激动。
    段云嘱咐她好好休息,阿九眉开眼笑地一一应着,段云见她的模样,揉了揉她的头发同她告了别走了出去。
    他踏出房门阿九才反应了过来,赶忙推开门追了出去。此时段云已经跃到了阿九宫殿的宫墙上,好像是感受到了阿九的目光,他停了下来。回首就看见阿九倚着走廊的栏杆同他挥手,阿九怕他看不见,挥动的幅度很大。
    段云朝她笑了笑,温润如玉,知道她是来同自己道别的,点了点头就朝宫外飞去。阿九站在那里,看着他一步步走远,直到在月光下消失不见才回了房间。
    
    段云这次离宫并不顺利,等他到达最外围的宫墙时发现有两人站在那里。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立在月下交谈。他们好像料定了段云会出现在这里,并没有感到诧异。
    两人一同看了过来,眼里探究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段云负手而立,看向他们时并没有多少的情绪,还是平日里温润淡然的模样。
    双方都没有说话,对峙良久,最后还是段云笑着开了口。
    “两位少侠,找段某不知有何事?”


「伍」


    自上元节以后已有半月,这半月里阿九都没有再见过段云,这么久没见面,在往日是没出现过的。
    前几日阿九只当他有什么事,毕竟有时他也会几天不出现,可是十来日不出现这是绝对没有发生过的。阿九开始不安,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情,却发现如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也无法找到他,给予他帮助。这时阿九才意识到,从一开始自己能做的只是等待,自己从不知道他来自何方更不知他是何人,若是他往后都再不出现,自己也无计可施。
    以前阿九憧憬着自由,虽然得不到但是可以自己想办法将高塔内的日子过得不那么无聊。可认识段云以后,阿九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回归那些平淡的日子。这就是从未得到与得到又失去的区别。
    因为段云不再出现,本就空闲的阿九更加空闲,她开始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思考自己同段云的事情。阿九想到段云每次看向自己时的模样表情,总是带着笑意,温柔儒雅,只有偶尔才带上些浓重的情绪。她看不懂他的表情,无法读清他的情绪,若说自己在他面前是写满心情的宣纸,那他就是无波的古井。这样的认知让阿九惊恐而无助,他对自己了如指掌,自己对他知之甚微。
    他是她看不清的镜花水月,她是他不用铭记的芸芸众生。


    最近公主心情不好,连平日比较粗心的朝夕也看出来了,公主不画画了,不玩游戏了,也不让自己出宫带吃的了,就天天对着窗户出神。
    站在一旁的朝夕看了看窗户又看看阿九,她不懂那窗户外面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还能飞来什么东西?
    朝暮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她走到朝夕面前问了问情况才放低了声音同阿九说话。
    “公主,皇上送了些东西过来。”比起朝夕的粗心,朝暮就细心多了,一边说话还会一边注意阿九的神色。
    “替我谢谢皇兄。”皇上在物质上从不曾亏待过阿九,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你们先下去。”
    让两人下去,房间再次陷入了安静,阿九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外的方向。其实她并没有多难过,因为她相信段云还会再出现,只是心里的茫然与无措快将她淹没。她之前一直以为段云对她也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的,现在细想下来才知道那些想法也只是自己以为。
    
    同阿九想的一样,段云出现了,在消失半月以后。他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时,阿九正在把玩上元节带回来的兔子花灯,她想学着自己也做一个。
    因轻功了得,走路无声,直到推门的声响响起阿九才知道有人进来,她只当是朝暮不放心她,并没有回身去看。
    段云进来就发现阿九坐在桌前认真的观察着那只兔子的花灯,桌上还放着制作花灯的各式材料。
    “阿九是要自己做个花灯?”
    温润的声音响起,阿九一愣,慌忙站起来去看他,还是那样白衣如雪,言笑晏晏。
    “段大哥?”虽然相信他还会出现,但当他真的出现这一刻阿九还是有些不太确信。
    “几日不见,阿九不记得我了吗?”还是那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表情,甚至他走向自己的动作都那么熟悉。
    “不是。”阿九背在身后的双手紧了紧又打开。
    段云走过去坐下,拿起桌上软化过的竹篾看了看,“阿九要做花灯?”
    “嗯。”坐回自己的位置,将目光锁在他脸上,当四目交接又匆匆移开,“没有什么事做,就试试。”
    相较于阿九,段云的双眼太犀利,轻易就看出阿九今日与往日的不同,她看向自己时的欲言又止,她眼里没由来的闪躲,都太明显。
    “那我同你一起。”
    点点头,阿九拿起一张上好的宣纸开始裁剪。不敢去看段云,只能假装认真的裁纸,她想问段云这段时间去往了何处,又想问问他对自己是怎样的想法,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拿过阿九的花灯看了看,段云用竹篾在上面绕了绕,再自己弄了个大致的形状。虽然专注于手里的动作,嘴里却说出了阿九问不出口的问题,“阿九想问我这些日子去了什么地方?”
    听到他的话,阿九一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去看他,带着被点破的窘迫。段云弄好手里的东西才抬眼,发现她咬着唇有些委屈的模样,才觉得阿九原本应是这模样。
    “阿九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不用这样憋着。”
    松开咬着的唇,他的话让阿九觉得放松了不少。
    “我并未去什么地方,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说的坦然,一句就将这些日子解释了一遍。
    思考一些事情,阿九知道自己也在思考一些事情,他思考的和自己思考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阿九还有什么问题,等我们做完这个花灯再说吧。”见阿九还有些呆愣的模样,段云指了指桌上的材料,“阿九也好想想都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好。”
    让自己平静下来,阿九笑着答应,既然他如此说了,那就等会把想知道的都问一问。
    
    两人都不会做花灯,照着兔子花灯做了好久,最后成品勉强能看。
    虽比不上猜灯谜赢的花灯,阿九还是相当高兴的,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同段云一起做的。阿九拿着做好的花灯把玩,越看越觉得还不错。
    因坐在阿九旁边,侧首就能看见她认真把玩花灯的模样,他目光深沉,看了半晌才开口。
    “阿九。”
    “嗯?”放下花灯,看向段云。
    “阿九不是有问题想问我吗,不如就趁着现在。”
    刚刚一直在做花灯,阿九都快忘了自己想要问他问题了,经段云这么一提,想到自己要问的问题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将她的表情变化都收进眼底,段云的眼神更深沉了些,眼底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不同于往日的淡然,此刻他情绪太过明显。
    “段大哥你怎么了?”阿九也发现了他的异样,不解的看向他。
    “阿九。”段云敛了情绪,带上笑意,“我们来玩个游戏。”
    “啊?”
    他突然说的话让阿九有些惊讶,就见段云站起来俯身将整个手掌贴在她左脸上,恰好遮住了她那能视物的蓝色眸子。
    段云的手冰冰凉凉,贴在脸上有些痒。能视物的眸子被遮住,阿九还没适应,段云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很低,就在她耳边,缠绕回环钻进她耳里。
    “阿九,你能看见什么?”
    
    
「陆」


    公主这双眼乃阴阳眼,能视常人不能视之物。
    僵直了身子坐在那里,阿九脑海里不停回响着幼时那术士说的话。
    段云遮住了能视物的那只眸子,只留了她不能视物的琥珀色眸子,可是她明明看见段云俯身遮住自己眼睛的模样,甚至能看清他眼底倒映的自己。
    “阿九,你能看见我。”
    他就在身前,眉眼温柔,唇动了动,说话时气息洒在自己脸上。
    阿九脑内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此时经历着的一切。段云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松开了贴在她脸上的手,站直了身子低头注视着她。
    从新获得光明的阿九僵硬的抬头去看他,眼神茫然。她无措的神情划过段云的心口,让他觉得一阵一阵的钝疼。
    看了他良久,最后阿九抬手遮住了不能视物的琥珀色眸子,同她想的一般,段云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入目的只有房内的桌椅。
    收回手,段云又出现在她眼前。
    “我明明可以触摸到你。”
    阿九好似还不愿相信,用自己以前的理由想要推翻自己看到的一切。
    “不能触碰的是死魂。”走到窗前,回身看向阿九,“而我,是生魂。”
    他说的话阿九不太懂,她并不知道鬼魂还有什么区别。
    “往日都是阿九在讲你读过的故事,今日就当我给那些故事做个延伸。”
    
    话本往往是根据民间流传的一些小故事和传说写成,可是这些故事里从未出现过鬼街。
    鬼街与寻常的街道并没有什么区别,若非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里面居住的不是常人而是一些执念太深的鬼魂。他们执念太深,不能轮回,又不能重回人世,便在鬼街徘徊停留。鬼街的入口在各街道的缝隙,每晚掌灯时才会出现,常人并不能寻见。若是活着的人进了鬼街,便会被困在其中,再无出来之日。
    段云天资聪颖,是少见的武学奇才,十八岁就领悟空灵剑法的精髓,名满江湖。就在他十八岁那年,因发生变故,夜半躲避追捕时不小心闯入了鬼街。他并不知关于鬼街的事情,只当是普通街道,当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转眼他在其中已是十年。
    因是闯入其中的,段云同死人的鬼魂并不相同,他在鬼街里就如同世人在人世间一样,只是他出不来,只有魂魄在夜晚时可以穿梭来到人世。所以,他称自己为生魂。
    阿九困于高塔,他囿于鬼街,同样的命运,却隔着一个跨越不了的时空。
    
    听见段云的讲述,阿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段云见阿九还愣在那里,有些不忍心。上元节回去那日,他遇见的两人是术士,因自己是生魂,他们并不能拿自己如何。可是那橘红色衣服的少年说的话却让他不得提前思考自己同阿九的事情。
    “你再不能踏出鬼街,为何还一直纠缠?”
    阿九对他坦白得毫无隐瞒,眼里情意满溢,除夕那日他不是没看见阿九写在孔明灯上的诗句,可是他无法回应她这赤忱的情感。每一次出现,他就告诉自己,快告别吧,她有更好的人生,可第二日还是会如约而至。
    上元节那日遇见两位术士以后他回了鬼街,将自己同阿九的事细细的又想了一遍。他知道阿九看他的眼神一日比一日炙热,自己也越来越不能掩藏那些涌动的情绪,若再不将其切断,只会让阿九陷入更绝望的境地。他甚至想过,将阿九带进鬼街,这样她便永远同自己在一起。那个淡泊的段云,原来面对强烈的情感时也生起了这些执念,鄙夷于自己自私的同时也舍不得将阿九拉入这黑暗中。
    天高海阔,她更适合自由。
    “所以阿九还有什么想要问我吗?”
    阿九一直看着段云,听见他这话时眼眸微动。他的淡然,他掩藏的情绪,他出现的时刻,一切在知道他的身份时都有了答案。
    垂下头,阿九并不能进行仔细的思考,却在瞬间抓住了什么,忙抬起头,眼里满是不安。
    “你同我说这些。”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瞳孔微张,带着不可置信,“是要离开我吗?”
    自己的想法被拆穿,段云的心一紧,负在身后的手握成拳。他看着阿九,眼里的情意再不掩藏,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的去看她。松开握紧的手,走到阿九跟前,将她拉起来搂住腰大步踏出了房间,随即拦腰将她抱起如同以往每一次一样跃出了高塔。
    “再同阿九看一次京城的万家灯火。”
    他在宫墙间移动的速度未变,京城的万家灯火同样璀璨,连擦身过的晚风还是一样的温度,阿九却再也没有往日轻松愉悦的心情。
    双手紧紧搂着段云的脖子,阿九将头埋在他肩头,不去看脚底的风景,好似不去看就不会迎来分离。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那些离别并不是他们所能抗拒的。
    良久,阿九的声音在怀里响起,“带我一起走。”
    小声得如同呜咽,好似要被风吹散,段云抬起头并没有回答,他感觉到肩头的湿意,慢慢渗透进心底。
    


「柒」


    阿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房间添了些暖意。她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她不喜欢这个梦,因为段云没有带她走,点了她的穴道让她昏睡了过去。
    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很久,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梦以后她才坐起了身子,撩开帷帐,看见桌上的东西时愣在了那里。
    桌上摆放着未用完的材料,还有那只不怎么好看的花灯,原来一切不是梦。
    “公主,您怎么哭了?”朝夕眼看要中午了,上来想将阿九叫起来,一进来就发现阿九坐在床上愣愣看着桌上的花灯,眼泪掉个不停。
    “您别吓我啊。”慌忙用手绢替阿九擦着眼泪,一大早自家公主就哭得这么可怜,可把她吓坏了。
    阿九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怔怔的望着那个两人一同做的花灯,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已经走了。


    三月,南方已是和风细雨,绿柳绕堤自带三分春色。北方却还沉浸在冬日的寒冷里,迟迟不愿意染上绿意。
    朝暮一进来房间就发现阿九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窗边发呆,这一个多月来公主总是如此。
    走到墙角的红木雕花大柜子里拿出了一件粉色带帽披风走到她的身后给她披上,同时还不忘嘱咐,“夜里凉,公主在窗边吹风别染上风寒才是。”
    回身对上她关切的神情,阿九带上笑意,“朝暮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爱操心?”
    “我和朝夕本就比公主大几岁,都快二十五了,是老姑娘了。”
    说话时带着笑,声音也像是带着笑意,阿九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无奈。寻常人家的姑娘及笄以后就该准备许配人家了,可进了宫就前路未可知了。
    宫里的宫女运气好一点混个女官,运气太差随时都能丧命,若是能在二十五岁以后出宫回乡也是很好的,虽年纪大了些,也不是不能嫁人。
    “朝暮你想回乡吗?”想到此处,阿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自然是想的,只是每年出宫的名额有限,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轮到我们。”敛了眉眼,朝暮低下头不让阿九看到她眼里的昏暗。
    阿九转过身看向窗外,朗月稀星映进她的异瞳里,“到时候我帮你,有机会就出去吧,去看看外面什么样。”
    “公主……”
    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朝暮心里扎了一下,她抬眼看见阿九笼在月光里单薄的背影,觉得有些心疼。她想说奴婢不出宫了,留下来陪着您,却说不出口。
    “公主,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你先下去吧,我等会就睡,你不用伺候。”
    “公主早些休息。”知道阿九的脾气,朝暮也不多说什么,自己退了下去。
    朝暮做事手脚很轻,可在静谧的夜里,关门声还是相当明显。知道她已经退了出去,阿九还是站在原地,并没有想睡下的意思。
    离那晚已经一个月,阿九还觉得仿若在昨日,她甚至还记得段云贴在自己眼上的凉意。阿九总是不相信这件事的发生,可房里那个花灯时时提醒着她事情的真实性,让她不得不去面对段云离开这个事实。
    
    近来朝廷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太傅家向皇上提亲了,想皇上将公主下嫁给他儿子,说是他儿子在除夕的宫宴上对公主一见钟情。
    阿九已经十八快十九岁,终于有人来提亲,皇帝自然是要答应的。应了太傅那边,就急不可待的去高塔将此事告诉了阿九。
    皇帝知道阿九想离开高塔,此次赐婚就是一个好机会,可他万万没想到,阿九会拒绝他的建议。
    待皇帝走后,阿九将她画的那些人物丹青图拿了出来,她近来也画了不少图,每一张都有相同的轮廓与眉眼。
    阿九想离开高塔走出皇宫,但是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轻易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后来又遇到了段云,就更不可能随便将自己许给谁。她看着画像,想起以前自己拼凑五官时的模样,想着就笑了起来,自己怎么那么傻。
    在皇上来说婚事的那一晚,阿九做了一个梦,梦见中元节的河灯沿着河水逆流而上,她追着河灯跑了一路,进了一个陌生的街道。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在空无一人的巷道徘徊很久,最后看见了段云白色的身影。
    “阿九。”
    他叫自己时还是那么好听,温柔缱绻,她朝段云走过去,伸出手想去触碰他,却扑了空。
    从梦里惊醒,阿九坐起身,发现已经是白天。她想起段云讲的鬼街,梦里的街道阴森冷清,没有任何生人的气息,思及此她不由得抓紧了手里的被子。
    
    
「捌」


    宫里传出消息,公主应了太傅家的婚事,婚期就定在六月底。皇家许久没有办喜事,公主又是皇上的亲妹妹,这桩婚事定是十分盛大。
    朝夕发现最近阿九的心情莫名又好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婚事。她同朝暮也因公主即将出阁而心情大好,而且公主嫁出皇宫她们自然是要陪嫁过去的,到时候就可以出宫了,每每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快飞起来。
    
    因着有了期待,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阿九出阁的日子。她同皇上说喜欢月夜,所以特意让人将吉时挑在了晚上。迎亲的队伍在高塔接了阿九,同皇上拜别后就一路朝着宫外走去。
    阿九挺直脊背坐在花轿里,双手紧紧的捏着喜服的衣角,因盖着喜帕,并不能看清表情。
    不知道走了多久,等轿子停下来时阿九已经一手的汗。在喜婆的搀扶下跨出轿子,新郎握住喜绸的另一头,将阿九往太傅府里迎。
    “喜婆。”站在原地,叫住了扶着自己的喜婆,“刚出宫时本宫忘记拜别父皇母妃了,等会进了门再拜也不好,我就在门口朝着皇宫的方向拜一下吧。”
    她的话说得不重,却带着不允拒绝的气势,喜婆自然不敢拒绝,笑嘻嘻的打圆场,说这也在礼数之内。
    阿九松开喜绸,也不让喜婆搀扶,提着裙子越过他们走到了外围。因为是晚上,并没有多少路人围观,除开了还站在来路的迎亲队伍,另外一头基本上没有什么人。
    她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掀起喜帕虔诚的叩拜。站起身时并没有将喜帕放下来,喜婆赶忙过来要将喜帕替她盖回去,才走近就被阿九一把推向新郎怀里,随即拔腿就往人少的方向跑去。
    她的动作很快,新郎站稳发现阿九已经跑了出去,赶忙带了人往相同的方向追去。
    
    阿九之前找了理由让朝夕来过太傅府,也让她把附近的街道仔仔细细的记了下来,她将其画在图纸上记了千百遍,所以就算现在她特别慌乱也知道该如何才能往临河的街道跑去。
    喜帕早不知被扔在了何处,凤冠因为跑动不停的在头顶晃动,因为喜服的裙子比较长,阿九将裙子提到了腰间。她知道身后有人在追她,可是她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只能不停的往前跑。风从她耳边一阵阵擦过,她想起每次段云带她出宫时也是如此,他脚步稳健,总是轻易就将她带出来。
    火红的身影在无人的街道上不停的奔跑,一步步踏碎了月光。看见前面的岔路口,阿九闪身躲进了一个巷道,紧紧贴着墙壁,除开了喘息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见追的人越过巷道往前寻去,阿九估摸着他们已经走了过去才悄悄出来往回跑进了另外一头的岔路。过了这个街道,那头就是河道了。
    当阿九终于见到河道时非常的激动,确认了水流的方向便逆着河道往上跑。可是没跑多远她就发现追她的人出现在了河对岸。
    “公主在那边,快。”他们显然也发现了阿九,却因为隔着河道不能过来。
    前面有座石桥,她必须得在那些人之前跑过石桥。抓紧裙摆,她不管不顾的往前狂奔,她要去鬼街,不能在这里停下。
    她记得段云说常人并不能发现鬼街的入口,可她的异瞳可以看见段云,那必然也能找到鬼街。当前面出现一条弥漫着薄雾的街道时阿九知道自己找到了,她停下来确认了一下跑了过去,只要进了这里她便能找到段云。
    一只脚踏了进去,她正准备踏入另外一只时就被人拉了一把,瞬间跌入了一个怀抱。
    “别进去。”
    还未看清来人,熟悉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阿九一时愣在了原地。随即感觉抱着自己的人搂住自己的腰,跃上了房顶朝一个方向跑去。
    愣愣的抬头看着紧搂自己的人,阿九不敢移开视线,怕自己一晃神他又消失在了眼前。段云没去看她,只是看着要去的方向。
    他其实并没有真的离开,只是每晚下半夜才去高塔,他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他知道阿九又画了很多画像,也听见她睡着时叫自己的名字。当知晓她定了婚事时也有过后悔,却知道这是阿九最好的选择,往后她便能离开高塔去过新的生活。
    段云总是想起那日她摸着自己的脸,笑意盈盈地说,“我可以碰到你。”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下。
    今夜他跟了阿九的喜轿一路,看着她掀起盖头在太傅府门口跪拜,她很适合红色,穿戴着凤冠霞帔美艳非常。他没想到她会逃婚,一路上跟着她跑,替她一个个解决掉追赶的人,他更没有想到她逃婚是想去鬼街。
    阿九要去鬼街的想法让他欣喜,又让他慌乱,他不想阿九进入那无边的黑夜里,她更适合生活在暖阳下。所以最后一刻他拦住了她,不让她踏入其中。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阿九说出了今晚同段云相逢后的第一句话,“别带我回宫里。”
    “不会。”
    听到段云的回答阿九才放下了心,“往后都不会再回去。”
    
    段云将阿九带到了一个院子,才落地就有个黑影窜了出来,双手握着短匕首摆开了阵势。
    “方姑娘。”
    松开阿九,段云看向来人,阿九站稳后才看清面前的姑娘是上元节那日特别英气的女子。
    “段云?”拿着双匕的正是那日术士中的一位,名叫方雨亭,“来找小棠?”
    自那日以后段云便与两人熟识了起来,知晓他们两青梅竹马一同住在这里。
    “小亭子,是谁来了?”
    听见声音,阿九跟着方雨亭一起朝屋里看过去,就看见袁小棠一边嚼着东西一边走了出来。
    他走过来看见穿着喜服的阿九同段云站在一起,挑了挑眉,“劫亲?”
    
    方雨亭将两人迎进了屋里,刚好此时他们正在吃饭,桌上摆着一荤一素和一个汤,看起来味道不错。
    互相介绍以后便让他们一同入席,袁小棠看了看阿九又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最后再去看方雨亭。
    “要不然小亭子你去煮碗面,你煮的面比炒的菜好吃些。”
    袁小棠的话才说完,方雨亭的筷子就戳了过去,刚好被他用自己的筷子挡住,“可是你不管做啥我都喜欢吃。”
    收回筷子,看了一眼袁小棠,方雨亭起身往外走,准备去做份面条。
    他们的互动让阿九眼前一亮,她身边基本上只有朝暮朝夕,她第一次见这样的相处模式,难免新奇。
    段云同袁小棠讲明了来意,想让阿九在这里借住几日,今天的事发生得太突然,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处理。
    拔着碗里的饭菜,袁小棠点了点头答应了他。他知道段云同阿九关系匪浅,也知道两人身份特殊,可让他现在将人轰出去他也做不到,只能应承了下来。
    见他答应,阿九赶忙笑着同他道谢,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
    方雨亭端着做好的面条进来,阿九朝着她微笑,她心里有些激动,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她的生命好像从此刻有了新的开始,她不再是那高塔内的公主,而是一个获得新生的普通姑娘。
    
    
「玖」
    
    阿九因为逃婚并不敢出门,每日就躲在小棠他们的院子里。在上喜轿前她给了朝暮朝夕一人一包首饰,然后让她们以去太傅府里置办东西为由离开了皇宫,现在白日里能同她聊天的只有方雨亭。她很喜欢方雨亭,在她眼里方雨亭武功高强,充满正义感,英气的外表下又有一颗温柔坚韧的心,简直是好姐姐的代表。
    每晚段云都会出现,可大部分时间都同小棠关在房间里商讨什么,她只能同雨亭一起在外干其他事情。
    终于今晚她忍不住了,同雨亭一起悄悄贴在门外偷听两人到底在讨论什么。他们交谈的声音不大,可是贴在门板上还是能听清一些,阿九有些不敢相信他们谈论的内容,愣在了门外。
    雨亭听清了后看了看阿九,发现她已经愣在那里,有些不太忍心,叫了叫她,将她牵回了房间。
    “所以,他还是不想我一直和他在一起。”坐在房间的桌旁,阿九轻声同雨亭说着话,“所以才想让你们去什么地方都带着我一起。”
    “阿九……”
    “其实我不介意他是生魂,就算每天只有晚上可以见面也无所谓。”她喃喃的说道,“这十八年,从遇见他开始我才觉得生命如此鲜活。”
    
    段云和袁小棠达成共识以后便来这边找阿九,雨亭来替他开了门,同他做了做眼色就去找小棠了,将房间留给他们二人。
    其实她在屋外偷听时段云已经发现,所以还特意故意放大了一点声音,因他也不知怎么开口,那不如就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知晓自己的打算。
    “阿九。”
    两人相顾无言,段云知道他如果不先说,阿九是绝对不会提起此事的,“我同小棠说好,往后你可以同他们一起去往各处。”
    “你不是一直憧憬着各处的景色吗,往后你都能看见,江南的烟雨,塞北的风沙,天高海阔,你可以去任何地方。”段云同阿九保持着距离,他害怕自己一靠近她就会心软将她留在身边。
    “但是身边没有你。”阿九看他时很平静,“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啊。”
    起身朝他走去,站在他跟前阿九踮起脚尖搂住他,“我不害怕是困在高塔,也不畏惧囿于鬼街,三千风景,若是没有你与我同看又有什么趣味?”
    她的话让段云愣在了那里,良久才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伸手回抱她。
    “阿九,别任性。”
    
    他又走了,说完那句话后再一次点了自己的穴道。阿九有时会怀疑,世上真的有段云这个人吗,不然怎么总觉得他只是自己的一场惊梦。
    她发现小棠和雨亭已经在开始收拾东西,若是不出意外再等几日就会离开京城。阿九断然不会这么轻易就同他们一起离开的,若是现今离开了京城,那再见已是无期。
    阿九确认雨亭已经睡熟,偷偷从床上爬了起来,今晚她要去鬼街,等她进了鬼街段云就没有理由再让她离开。
    蹑手蹑脚地摸出房间,借着月色走到院门口,开门前还回过头确认没有人发现才放下了心。
    “阿九,你要去哪儿?”
    门才推开,还未来得及踏出去就被叫住,雨亭的声音让她一僵,不得不回过身。
    “段云说得没错,你果然不让人省心。”站在雨亭身边的小棠也开了口,说话时还打着哈欠。
    垂下眼睛,阿九没想到会被发现,再抬起头时眼里已经有了雾气。
    “雨亭姐姐,你让我走吧。”带着哽咽请求,“我不想去看这世间的繁华,我想同他在一起。”
    她的模样让同样身为女子的雨亭有些心疼,与小棠互看了一眼,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
    “阿九,别这样。”轻声安抚,雨亭轻拍着她的背。
    雨亭的怀抱很温暖,阿九在她怀里无声的哭了起来。站在不远处的小棠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姑娘,也觉得心里有些不太对劲,双手抱在胸前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我帮你。”
    听到他的话,阿九惊愕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别偷偷跑去鬼街,我帮你想其他办法。”说完就往自己房间走去,“小亭子先把她带回去睡觉。”
    
    其实袁小棠早在很久以前就在古籍上看到过让生魂从鬼街出来的方法,他也同段云提过此事,只是因为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段云才拒绝了并不许他在阿九面前提起。
    他见阿九如此决绝,知道拦得住她一时拦不住她一世,那不如就试试这个方法,说不定有不同的结局。
    小棠无意间看到古籍上有一种符纸,那符纸贴上后在一定时间可以在鬼街与人世自如往来,他猜想如果将此符纸贴在段云的身体上也有同样的效果。既然如此,只要有人进入鬼街将符纸贴在段云身上便可。而且阿九体质特殊,在一定时刻她应该也能自如的进出的鬼街,那么让她在中元节的缝魔之时去找到段云贴上符纸把他带出来就行。所谓的风险,就是若不成功,那么往后阿九也只能生活在鬼街,同段云一样变成生魂。
    将方法告诉阿九以后,她相当的高兴,她明白段云想离开鬼街的心情,同她想离开皇宫的心情如出一辙。若是能让他离开鬼街是再好不过。
    恰好还有三日就是中元节,小棠每日关在房里研究符纸,力求将风险降到最低,雨亭就教阿九一些基本的画符贴符的技巧。
    三日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中元节。小棠最后用阿九的血画了三张符纸给她,还给了她一些常用的符纸,然后同雨亭一起带着她沿着河道找到了鬼街的入口。
    “记得,若是不成功你也要在太阳出来以前出来。”虽然知道自己这句话是白说,小棠还是忍不住又嘱咐一遍。
    “阿九,我们等你们出来。”雨亭也知晓她若是不能带回段云,定是不愿意离开的,可还是期望这样的话能够动摇她。
    阿九笑着同他们道谢,还不忘去抱抱雨亭,她真的很感谢他们愿意出手相助,让她看见了新的希望。
    站在鬼街入口处,她咬了咬唇,挺直脊背坚定地踏了进去。
    
    鬼街里是永恒的黑夜,月亮没有阴晴圆缺,永远是一个模样。街道与人世的街道没有多大区别,也有一些摊位,只是阴森森的没有什么人。
    鬼街的温度好像比人世的低一些,阿九穿着夏日的薄裙觉得有些冷。她四处打量着,小心翼翼的循着路,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才能找到段云。
    就在她往前走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影飘过,带起一阵冷风,她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不禁让她有些害怕。
    没走多久,身后传来些声响,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回头,可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想看一看,一回头就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一群漂浮着的魂魄在朝自己靠近。眼前所见吓坏了她,只能拔腿就往前跑。
    跑了几步被人一下拉进可巷道,惊得她立马叫了起来,才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人捂住了嘴。
    “阿九。”
    听到声音,阿九安静了下来,知道将自己困在怀里的人是段云。
    “我说过,叫你别来。”
    等那群魂魄过去,段云才松开了她,阿九听出他话里有些生气,眼神也比平日冷厉。
    “我要带你出去。”不去管段云是否生气,阿九将此行的目的告诉他。
    “小棠和你说的?”
    “你不要怪他,是我逼他的。”说着就将怀里的符纸取了出来递给段云。
    段云没有接她递过来的符纸,只是拉着她往外走,趁着现在还来得及,他要将她送出去。
    “段大哥!”阿九提高了音量,愣在原地不肯走,“既然我已经进来了,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你难道都不想试试吗?”
    “你就当为了我试一试。”阿九说话时已经带上了哭腔,这是她好不容易寻来的机会,“若是我们出不去,那我也愿意同你一起永远呆在这里。”
    “你不要总是让我走,好不好?”
    段云有些无奈,自己为什么就栽在了这个小姑娘手里。
    “好了,别哭。”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头,“我答应你便是。”
    他的话让阿九破涕为笑,“你早点答应我不就好了。”
    说着就把符纸递给了他,段云接过符纸贴在身上,牵着她小心的往入口的方向去。才走到一半就有一群魂魄迎面而来,他们显然发现了阿九的不同,都想附在她身上走出这鬼街。
    段云发现了他们的意图,赶忙搂进阿九一跃而起,从他们头顶飞过。见目标逃跑,魂魄们换了方向追过去,段云并没有带武器,不能同他们过招,只得加快了速度。
    “阿九,别回头去看。”
    搂紧怀里的人,段云一刻不停的往前,眼看就要被追上,他抱着阿九跃上了房顶。一部分魂魄也跃上了房顶,底下也有一部分紧追不舍。阿九发现前方有些光亮,她知道出口就在不远处。
    房屋的尽头就是出口,段云带着阿九站在尽头,他看了一眼身后迫近的魂魄,又看了看脚底的那些。
    “抱紧我。”
    阿九赶忙抓紧段云,她感觉到身体在往下坠,段云跃下房顶,一脚踏在一只魂魄的头上,一个借力往出口处跃去。眼看就要接近,却被一魂魄抓住了衣角。行动受阻,只有一半的身子在出口处,阿九显然也感觉到了阻力,回过头就发现段云的衣服被一个魂魄紧紧拉着,其他魂魄也慢慢围了上来。
    段云松开阿九,想将她推出去,他一松开阿九就知道了他的意图,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阿九忽然想起小棠还给了她一些其他的符纸,赶忙从怀里摸出来,也来不及去仔细看是什么具体的符纸了,直接就一把全贴在了那魂魄胳膊上。
    符纸贴上的瞬间,他的胳膊冒起了青烟,随即痛苦的松开了手。段云见状立马抓起阿九跨出了出口。
    
    眼前一片白茫茫,阿九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能感受到段云紧紧抓着自己,她知晓两人已经离开了鬼街,只要过了这出口就能回去。
    “别回头,一直往前走。”
    段云的声音传来,阿九收紧抓着他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有微弱的光透进来,朝着光亮的地方一直走,温度也慢慢的升高,阿九仿佛感受到了阳光。
    当小棠和雨亭再度出现在眼前,阿九下意识的收紧手,发现并没有落空,侧身就看见熟悉的笑容。
    
    
「尾声」


    江南某个小镇上新开了一家书肆,老板是个长相英俊的年轻男子,一袭白衣,眉眼如画。他的妻子也同他一样生得极好看,平眉杏眼,唇红齿白,笑起来同这江南三月的风一般。
    因着两位主人家模样非常,经常有人来他们店里买书。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老板编写的话本精彩绝伦,每次一有什么新话本肯定在第一时间被抢空,连镇上不少说书人都买去看了以后在茶馆同人讲。
    夫妻俩恩爱异常,每隔几日就能看见他们手牵手穿过小巷去镇上的百年老店买糕点。
    
    “云哥哥,雨亭姐姐寄信来了,问我们要不要同他们一起去漠北。”
    “阿九想去,我们便去。”
    
    fin.
    
    
    ——————————叨逼逼分割线———————————


整篇下来最喜欢的两个场景简直对称


阿九摸着段云的脸:我可以摸到你,所以你不是鬼


段云贴着阿九的眼:你可以看到我,所以我就鬼魂


和朋友提到这里就要笑死

评论
热度 ( 834 )
  1. 共3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白露未晞 | Powered by LOFTER